古時候,官渡天星寨出了個異人,姓黃,生了一副蛤蟆相,大扁嘴巴,圓鼓鼓的一對小眼睛,鼻子又癟又平,腿長胳臂短。走路一顛一顛的,活象只大蛤蟆。當?shù)厝硕紤蚍Q他叫“黃蛤蟆”。久而久之,誰也不知道他大名叫啥了。連三歲小兒都喊他蛤蟆叔,他也不氣不惱,總是隨隨和和,心性極好。只為長相太丑,姑娘都不愿嫁給他。一直拖到三十好幾了,經(jīng)鄰居熱心說合,才找了馬峪河帥姑娘為妻。帥家很貧窮,是看中了黃蛤蟆家境比較寬裕,祖上留下了一份不薄的田產(chǎn),所以才把姑娘嫁給他。過門成家以后,帥姑娘倒也賢淑,并不嫌男人丑陋,小倆口勤扒苦做地過起日子來。
有年夏天,黃蛤蟆在后坡薅草,快到晌午,肚子也餓了,他忽發(fā)奇想,要與媳婦開個玩笑。他悄悄回家,也不
進屋,從后檐溝桂花樹上爬上房子,揭開一個瓦縫兒,偷看媳婦在做啥飯。原來他舅倌兒哥來了,正在灶門邊燒火。殺了只小雞,烙了兩張火燒饃,還炒了臘肉、雞蛋一些好菜,還有酒。給他留了一份,放在竹籃內(nèi),掛在吊架上。多半是安置好舅倌兒哥,就要上坡給他送飯了。他連忙爬下房來,一溜煙又回到地頭上,在一棵柿子樹下裝睡。不一會兒,他媳婦送飯來,見他前半天就薅了一大片,心里又高興又心疼。就在樹蔭下放下竹籃,連搖帶喊,叫男人起來吃飯。黃蛤蟆假裝瞌睡正香,爬起來揉揉眼睛說:“正做好夢哩,把人家喊醒了,害得一頓好飯也沒吃成?!毕眿D笑著說:“你夢見啥好吃的?有我做的東西好吃嗎?”黃蛤蟆說:“我夢見咱舅兄來了,你殺雞又煮肉,烙的火燒饃,還炒了雞蛋打了酒,是不是?”媳婦聽了一愣,心想好怪呀,他這夢做得好準那。幸虧我沒瞞他,樣樣都給他送來了一份,要是瞞了,他也會夢出來的。黃蛤蟆見媳婦楞在那兒,就揭開籃布,果然酒菜齊全。高高興興地吃了飯,喝了茶,乘著酒興,又薅草去了。
從此黃蛤蟆媳婦更加小心謹慎地服伺男人,吃個虱子都
不卯他只大胯。轉(zhuǎn)眼到了三伏天,天氣炎熱。這天黃蛤蟆正在睡晌午覺,上院的王媽邪火連天的跑來找母豬。她說她一窩十二個豬娃,前天連母豬一起都沒見了。找了兩天都沒找到。蛤蟆媳婦曉得王媽是靠養(yǎng)母豬下小豬娃換零花兒錢,也很著急。忽然想起男人做夢的事,就對王媽說:“我們蛤蟆會夢,比掐時還準?!闭f著就熱心快腸的把黃蛤蟆從床上喊起來,說了要他去給王媽夢豬娃的事。黃蛤蟆心想:你這個人那,上回我是和你鬧著玩兒的,硬是檢個棒棰當個針(真)。這還不好推脫得,只好去幫她找一找。指望夢,夢個屁。就隨王媽到了上院。他先把豬圈到處查看了一遍,又看了豬腳印,心里有了底兒。當晚酒足飯飽,早早收拾睡了。半夜人靜,黃蛤蟆捏手捏腳地出了門,乘著月半的月光,順著豬腳印找到了后山一片松樹林。他記得林中間有一口床鋪大的泥水坑,是野豬拱了臥泥的。因為坑中滲水,從來沒干過。現(xiàn)在三伏炎天,該不是母豬怕熱,找到那兒臥泥去了?他就著林間月光來到樹林深處一看,果然母豬在泥水坑中臥泥,小豬娃不能近身,都圍在水坑邊哼哼嘰嘰的亂叫喚。他找到了豬娃兒,就回王媽家安安心心地睡起了回籠覺。直到日上三竿,王媽已做好早飯,才把他從床上喊起來。早飯很豐盛,有酒有肉。黃蛤蟆只顧吃,只顧喝,只字
不提夢豬的事兒。王媽憋了好長時間,后來實在忍不住了,問道:“黃……黃先生,”她好險又喊出了“黃蛤蟆”來,幸虧調(diào)口快,才改稱了黃先生,“我那豬娃,你夢的咋樣?”黃蛤蟆輕巧地說;“這有啥難?小事,豬娃和母豬都在你屋后松樹林里,母豬要臥泥,豬娃要吃奶,又攏不了身,急得直哼嘰哩!”王媽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,活象親眼看見了一樣,心里喜歡壞了。再也顧不得招呼黃蛤蟆吃飯,只說了聲你個人慢慢吃啊,酒要喝好,我去找豬回來。說著就一巔一巔地找豬去了。王媽果然在松林里找到了丟失三天的一窩豬娃。這一來可不得了啦,四鄰八鄉(xiāng)的人都曉得天星寨出了個會夢失物的異人。王媽帶頭喊黃先生,也有人喊他黃夢先生。黃蛤蟆的名號不知不覺地丟掉了??伤穆闊┦聝阂矟u漸多了起來。第二年春上,有兩個官差到王媽家找水喝,聽口音象鄖陽人。王媽也算是經(jīng)多識廣,不怯場面的人。她就同官差閑談起來,得知鄖陽府為皇上看管的一匹千里駒寶馬不慎走失,遍處尋找不見。知府怕為這事丟烏紗帽,硬是急昏了頭。又是到處張貼懸賞文告,又是派官差到處尋訪。王媽也是個熱心快腸的人,她也覺得事關重大。就介紹說下院有個黃夢先生,會夢失物,并舉了為她夢豬的例子。官差心中也急,見有這等好事,何不去試一試呢?就請王媽引薦,到黃家說明來意。黃蛤蟆嘴上應酬,心里卻暗恨自己女人和王媽多嘴多舌。夢豬,其實是找豬,幸虧相離不遠,瞎貓子碰個死老鼠。人家可是千里馬跑失了,我也能去找么?況且又是官府中的公事,難比鄉(xiāng)下好糊弄,弄不好是要吃罪的。但又答應了人家,也不好推脫。只好暗中囑咐妻子說:“我這一去,吉兇難料,要是回不來,你就選個好人
家,重新嫁人算了?!闭f得悲悲切切。凄凄惶惶地走了。下官渡街搭船,剛好河里潮了水,只三天就到了鄖陽府。官差把黃夢先生引薦給知府大人,介紹了他夢尋失物的本事。知府將信將疑,卻也別無良策。只好死馬當作活馬醫(yī),試試看吧。夢不出馬來,就拿他頂罪。當下問黃夢先生有何要求。黃蛤蟆說:“只求大人幫兩個忙,一是晚上城內(nèi)所有的狗都要關起來,以免沖撞了我的夢神;二是城東門要開著,再給我一個知府衙門的號燈和十斤蠟燭。我做夢時要大燈大亮的照著,方才靈驗?!敝f;“這好辦?!碑敿磦髁钊蔷用耜P好狗、貓,城東門大開。又在府衙外寺廟中為他找了處僻靜僧房安歇。又著人送來十斤蠟燭,一盞知府衙門號燈,上印“鄖陽府衙”四個朱紅大字,明晃晃、亮堂堂。黃蛤蟆又吩咐老和尚,任何人不得接近他的房屋。
到了三更過后,城內(nèi)已經(jīng)禁街,無人走動,連雞豬狗貓,都關得好好的。黃蛤蟆不敢怠慢,急翻身起床,背上蠟燭,提了號燈,徑直出了東門。到底朝哪兒走呢?他雖然仍是打的找馬的主意,可毫無蹤影,到哪兒找呢?他一拍大腿,說:“由你自個兒隨便走吧,走到哪兒算哪兒?!蹦臅缘盟@一聲喊,腳下竟忽忽生風,徑直朝將軍河方向跑去。轉(zhuǎn)彎就到了漢江,等停下腳步時,早已來到一片河灘上。巖邊有座龍王廟,廟里廟外住滿了人。黃蛤蟆提著鄖陽府號燈,眾人一見官差,紛紛圍了上來。黃蛤蟆問清這里是陜西白河縣,這些人盡是逃荒災民。黃蛤蟆正同災民們說話,忽聽廟后一聲馬嘶,他心中一喜,問道:“廟后哪兒來馬叫?”災民中有人答道:“十天前我們在江邊草灘上撿到一匹無主馬,一看這馬,就知道是一匹上好駿馬。本來想殺了
吃,又怕有官府來找,如此好馬,我們也不忍心殺它。就拴在廟后,天天割草喂養(yǎng),等人來找時,也好幫補我們一些糧食度荒。”黃蛤蟆慷慨地說:“這樣吧,我們后天派人押一批糧食來換馬,但你們且不要說我今晚上來過。”眾人大喜過望,保證守口如瓶。還千恩萬謝地向他作揖叩頭,感念救命之恩。黃蛤蟆辭別了眾災民,到背靜處,又一拍大腿,說:“回鄖陽府吧!”又是行走如飛,不多時就回到了鄖陽府,這時樵樓上剛打五更。來去白河一趟,才只用了兩個時辰。連他自己也感到奇怪,脫了衣服睡覺時,他就著明亮的號燈,細細查看自己的腿和腳究竟有啥怪異處,怎么走起路來忽忽生風。摸到兩腿彎處,各有三根粗壯如繩的長毛,柔軟得幾乎感覺不到。他忽然想起老年人拍古今兒時講飛毛腿的功夫,原來自己也有飛毛腿的功夫,自是歡喜不盡。當夜安穩(wěn)睡覺,直睡到小晌午方才起床。知府備了午飯請他吃了,一邊吃茶,一面問他那馬可有下落?黃蛤蟆說:“馬是有了下落,”“在哪兒?”府臺大人一聽有門兒,便搶著問。“在離此地三百里的白河縣,有一批災民收養(yǎng)了這匹寶馬,等候失主去認領。”“有這等事兒?”知府不信。“當然不假,那災民善良樸實,寧可挨餓,也不忍心去殺寶馬充饑,實在可貴。請府臺大人廣施恩德,撥批糧米去救救災民,也顯得大人愛民之心?!薄班?,我也正有此意,那兒有多少災民?”“大約有三百人吧?!敝斚路愿溃骸皬母畮熘袚艹龉巽y三百兩,谷米五百石,著軍校押送到白河災民營,按人頭兒每人一兩銀子、一石谷米,領回千里駒寶馬。”分派已定,知府又重擺筵宴,陪黃蛤蟆吃酒。宴罷,又遍游鄖陽古跡。到第二天傍晚,千里駒從白河帶回。知府
大喜,重賞黃蛤蟆,并挽留他在府衙供事,當個參議。黃蛤蟆深怕露出馬腳,巴不得早回天星寨,過他那安逸日子。知府見他執(zhí)意要走,也不強留,賞了他五百兩銀子和一匹快馬,由他回家去了。
鄖陽知府獻寶馬有功,被皇上提升到湖廣任節(jié)度使,更
加權威顯赫,享不盡榮華富貴。忽一日,接到皇帝密旨:國寶金鑲玉印失盜。事關朝庭聲威,此事密而不宣,只宜暗托親近大臣密訪暗察。今派來大內(nèi)密差二人,隨時協(xié)助。節(jié)度使見旨,深感責任重大,皇上如此信任,當盡力效勞。猛然想起任鄖陽知府時,因走失千里駒寶馬,幸得官渡天星寨異人黃夢仙兒一夢見神效,找到寶馬,才有今天的輝煌榮耀。
現(xiàn)在皇上命我密查金鑲玉印,我何不舉薦黃夢仙兒入京夢印,豈不是一大功勞么?嘿嘿,我飛黃騰達的機會又來了。安排管待公差,寫了一封密信,封好火箋,交于官差說;“鄖陽府官渡天星寨有個黃夢先生,你們?nèi)グ阉垇?,我自有用處?!倍┎钍蘸眯藕唏R上路。一路曉行夜住,饑餐渴飲。不幾日,來到官渡天星寨,問到黃夢先生家中,遞上節(jié)度使的親筆信函。黃蛤蟆看罷來信,心中暗暗叫苦,安排好酒飯管待上差。一把扯了妻子,到內(nèi)室悄悄商議道;“賢妻呀,看來我倆緣份到頭兒了?;实劾蟽旱慕痂傆裼”蝗吮I去,前年那個請我夢馬的鄖陽知府,現(xiàn)在是湖廣節(jié)度史,他來信要我去給皇帝老兒夢印。這不是把我往殺人場送嗎?我就是有飛毛腿,也無處找?。≌也坏接裼?,就有欺君之罪,不單我要被殺頭,還會殊連九族??!”<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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