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 雍
我覺得，除了彼此的虛無和傷害，就是落寞和悲涼，愛情的結果就是這樣，至少我和阿紫的愛情如此。只是過程是美麗的，煙花一樣，執(zhí)著和痛苦，燦爛的過程，留在記憶里的卻是永恒的凄美，美得讓人心痛。
十九歲那年，我讀大一，認識了一個本城的彝族女孩，是在網(wǎng)上。
那時，我很想有一個親近的人可以傾聽我內(nèi)心的孤獨，畢竟是第一次走出家門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生活，遠離父母和親人。剛開始，我只向她訴說一些看不慣的事情，比如學生會干部競選拉關系托熟人走后門之類的。她總是靜靜地傾聽，很少發(fā)言，有時也安慰我一兩句。后來就說些風花雪月的話。因為之前從來沒有給女孩聊過天，便難免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，而對方，她說是一個在美容學校念書的彝族女孩子，但她只愿和漢族交往。
我們約好暫時不見面。但斷斷續(xù)續(xù)聊了幾個月后，她突然想到要見我，于是見到了她。她穿卡其色休閑背心配駝色燈心絨裙子，休閑皮靴子讓她健步如飛。一個清純美麗的本地女孩。在那一刻，我忽然感到是那么溫馨。
因為我知道，自己已經(jīng)不知不覺愛上了她。
愛上，也許就落了俗套；但愛就愛了，就像喜歡她網(wǎng)上清新的文字，見面時她那干凈的笑容，還有她喜歡吃的烤土豆。只要和她有關，我都會喜歡上，這些，還不是愛嗎？
在網(wǎng)上，我問她，你，愛我嗎？
女孩子說，我愛你嗎？我不清楚。但我知道如果你愛上我，那就是愛的網(wǎng)絡上的我，想象中的我，見面時表面的我，而不是現(xiàn)實中真實的我。
我很不滿意她的答案。于是我說，我偏要愛上你，你能接受我對你的愛嗎？
而她一直躲避：也許我們最后會像陌路一樣，你不能愛我。
我不信。
最后，我經(jīng)常去她讀的那個美容學校上網(wǎng)，想進一步靠近她。
終于她接受了我。我們在一起很開心，很開心。
那個城市冬日的陽光溫暖，黃昏的時候我牽著她的手去廣場上散步。我又看到了她那陽光般干凈的笑容。
她生日那天是周末。我們買了蛋糕出去吃自助餐，然后去酒吧喝酒唱歌。她一杯杯地喝著紅酒，一首首地唱著歌。我以為她們彝族都是天生會喝酒，再加上是她生日，就沒有管她。她問我怎么不唱歌。我說我天生就不會唱歌，其實我只是不習慣在公眾場合唱，一為靦腆，一為怕出丑。一點鐘出來時已經(jīng)下起了雨，我看她那東倒西歪的樣子就心痛。我去扶她，可沒有想到的是她喊我滾開。
好不容易把她帶回她的住所。她趴在馬桶邊喊我給她頭上沖水，一盆又一盆。我說這樣會感冒的，她說她不管。我們?nèi)頋裢?，外面的雨一直沒停。我?guī)退摰舯涞囊路?，扶她上床?
她在蒙蒙忽忽中說了她的一切。
她說那次生日是她最不高興的一次。原來她的家鄉(xiāng)是一個非常愚昧封建的彝族村落，一個妹妹不甘愚昧和封建與一個漢族男人私奔了，還有一個弟弟念完初中就結了婚，而她是父母唯一的希望。可她竟然只讀到小學二年級，曾經(jīng)有個男朋友，他很愛她，卻死了。她覺得對不起那個男孩子，生日那天她又想起了他……
我不能容忍一個文盲并且還有過男朋友的女孩。我想哭卻哭不出來，沒有想到我的初戀就這樣悲慘。我回到了學校，甚至沒有留下來陪她去早說過的只有她知道的一個地方，那里有湖泊、彩虹，有索瑪花、鴿子，還有青蛙、蝴蝶……
我躺在床上，我的心很痛，我知道自己痛的是什么！夢一旦破碎，還不如從來沒有做過！
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，有些愛情本來是虛擬的、想象的，就像網(wǎng)上那些被我們說過的唐詩宋詞和被我們虛擬過的愛情。但是如果想把那些想象的東西變成真的，僅僅需要激情是不行的。愛情的因素細微到你無法統(tǒng)計，我沒有想到，甚至她那彝族口音都不習慣，何況她還是文盲，曾經(jīng)有過一個男朋友？
原來，有些愛只能保持原樣，比如我和她，在網(wǎng)上的愛情，就應該在網(wǎng)上結束，那樣，我會用一生的時間來懷念自己網(wǎng)上的初戀，而現(xiàn)在，我只覺得悵然，充滿整個胸懷，卻又說不清，是為什么。
因為那時我不知道，有些愛情，只是自己和自己想象中的女人愛了一場而已。
遠處的夜空有煙花升起，我們的愛情還沒有來得及盛開就已經(jīng)歸于平靜，煙花永遠的美麗在于它的短暫，刻骨銘心的愛情卻沒有痕跡，堅持卻顯得無望，因此，永遠沒有開啟的一天。我們的心是一朵漂浮在風中的云，一路飄飛，直到積滿灰塵和眼淚，無望地從空中落下。
我再無有關她的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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